《孔乙己》（法律咨询记）是由宋正发律师根据鲁迅作品改编

孔  乙  己

（法律咨询记）

桂林律师事务所的格局，与别处是差不多的：都是写字楼租几个房间，里面备着办公桌和椅子，可以随时接待来法律咨询的客人。有纠纷的人，每每花二三十元钱，咨询一番，写个诉状——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，现在咨询写诉状需要三四百元，——沙发椅子坐着，喝着热茶听律师分析；倘肯多花一二千元，便可以写诉状，出庭辩护，但这些顾客，多是为民事纠纷，大抵没有这样阔绰。只有与公司经济纠纷的，才踱进里面的贵宾室里，既咨询又写诉状，慢慢地听律师讨论分析。

我很早便在桂林的律师事务所当律师助理，老板说，样子太傻，怕咨询不了经济纠纷，就在外面做点事罢。外面的民事纠纷，虽然容易咨询，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。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手机关机，看过电脑没有上网，又亲看QQ不在线上，然后放心咨询：在这严重监督下，分心也很为难。所以过了几天，老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。幸亏我学历文凭高，辞退不得，便改为专管写诉状的一种无聊职务了。

我从此便整天的坐在椅子上，专管我的写作职务。虽然没有什么失职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，有些无聊。老板是一副凶脸孔，客人也没有好声气，教人活泼不得；只有孔乙己来咨询时，才可以笑几声，所以至今还记得。

孔乙己是坐在外面咨询经济纠纷的唯一的人。他身材很高大；青白脸色，眉宇时常紧锁；一头乱蓬蓬的凌乱的头发。咨询的虽然都是经济纠纷，可都是小公司小企业，似乎中国没有正规公司，也没有大企业。他对人说话，总是满口公民权利，教人半懂不懂的。因为他姓孔，别人便从鲁迅笔下的“孔乙己”这篇名著里，替他取下同一个绰号，叫做孔乙己。孔乙己一到律师事务所，所里的所有的人便都看着他笑，有的叫道：“孔乙己，你又被炒鱿鱼了！”他不回答，对前台说，“写一个诉状，要请大律师和名律师。”便摸索出三百元钱。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，“你一定又上班下载司法考试串讲笔记，被人炒鱿鱼了！”孔乙己睁大眼睛说，“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……”“什么清白？我前天亲眼见你下载资料，被人辞退。”孔乙己便涨红了脸，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，争辩到，“下载资料不能作为辞退的理由……辞退！……不影响工作，能算目无组织纪律吗？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，什么“最新劳动合同法”，什么“保护法”之类，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：事务所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听人家背地里谈论，孔乙己原来也曾考过司考，但终于没有考上，又不会营生；于是工作越来越差，弄到在公司做临时工。幸而有一手好文笔，便替公司打打公文，挣点工资。可惜他又有一样倔脾气，便是一定要考司考。坐不到几天，接连下载司法考试串讲笔记，电脑便中毒瘫痪。如是几次，叫他打公文的公司也没有了。孔乙己没有法，便免不了偶然摸进公司下载笔记。但他在我们同盛吉成律师事务所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，就是从不赖账；虽然间或没有赢得官司，也定然还清款项，从会计帐拭去孔乙己的名字。

孔乙己咨询了一会儿，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，旁人便又问道，“孔乙己，你当真懂法律么？”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，显出不屑置辩的神色。他们便接着说道，“你怎的连半个律师也当不上呢？”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，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，嘴里说些话；这回可是全是权利保护诉讼之类，一些不懂了。在这时候，众人也都哄笑起来：事务所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在这些时候，我可以附和着笑，老板是决不责备的。而且老板见了孔乙己，也每每这样问他，引人发笑。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，便只好向事务所员工说话。有一回对我说道，“你懂得法律么？”我略略点一点头。他说，“懂得法律，……我便考你一考。刑法有几种？”我想，一个经常来法律咨询的人，也配考我么？便回过脸去，不再理会。孔乙己等了许久，很恳切的说道，“你不懂罢？……我教给你，记着！这些应该记着。将来做法官的时候，仲裁要用。”我暗想我和法官的等级还很远呢，而且我们老板也从不将刑法分类写到诉讼状上；又好笑，又不耐烦，懒懒的答他道，“谁要你教，不是管制、拘役、有期徒刑、无期徒刑和死刑五种么？”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，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桌面，点头说，“对呀对呀！……刑法有广义刑法与狭义刑法之分，你知道么？”我愈不耐烦了，努着嘴走远。孔乙己刚掏出笔，想在便笺上写，见我毫不热心，便又叹一口气，显出极惋惜的样子。

有几回，律师事务所员工听得笑声，也赶热闹，围住孔乙己。他们便问他问题，一人问一题。题目答完了，也笑完了，员工们仍然不散，眼睛望着孔乙己。孔乙己着了慌，伸开五指将自己的脸罩住，弯下腰去说道，“不答了，我不答了。”直起身又看了看众人，自己摇头说，“不答不答！不想答？不答也。”于是员工们都在笑声里走散了。

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，可是没有他，别人也便这么过。宋正发_桂林律师事务所_法律顾问_优秀律师].70554752009-3-6

有一天，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，老板正在慢慢的结账，翻开记账本，忽然说，“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。还欠法律咨询费呢！”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。一个来法律咨询的人说道，“他怎么会来？……他被拘留了。”老板说，“哦！”“他总仍旧是在下载串讲笔记。这一回，是自己发昏，竟摸进法院办公室里去了。法院的资料，下载得么？”“后来怎么样？”“怎么样？先是录口供，后来是调查，调查了几天，再就拘留。”“后来呢？”“后来拘留了。”“要关多久呢？”“多久？……谁晓得？许是无期了。”老板也不再问，仍然慢慢的算他的帐。

中秋之后，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，看看将近初冬；我整天的靠在空调下面，也须穿上羽绒服。一天的下半天，没有一人来咨询，我正合了眼坐着。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，“写一个诉状。”这声音虽然极低，却很耳熟。孔乙己正在椅子上坐着。他脸上黑而且瘦，已经不成样子；穿着一件棉夹克；见我睁开眼睛，又说道，“写一个诉状。”老板也走出来，一面说，“孔乙己么？你还欠咨询费呢！”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，“这……下回还清罢。这一回是现金，诉状要写好。”老板仍然同平常一样，笑着对他说，“孔乙己，你又下载串讲笔记了！”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辨，单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！”“取笑？要是不下载，怎么会拘留？”孔乙己低声说道，“配合调查，配合，配合……”他的眼色，很像恳求老板，不要再提。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，便和老板都笑了。

自此以后，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。到了年关，老板翻开记账本说，“孔乙己还欠咨询费呢！”到第二年的端午，又说“孔乙己还欠咨询费呢！”到了中秋可是没有说，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。

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——大约孔乙己的确无期徒刑了。

[桂林律师宋正发_桂林律师事务所_法律顾问_优秀律师].二00九年三月。

孔乙己（法律咨询搞笑版）